(2060)[转帖]李子暘:你自己看着办

在春运火车票是否应该涨价的争论中，我其实很理解那些反对涨价的人的情绪。你一说涨价，一说用价格调节需求，在他们的脑海中，立刻就会浮现出一个残酷的景象：富人留下，穷人滚蛋。

更详细一些描述就是：一排瘦骨嶙峋的穷人在眼巴巴地排队，突然，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家伙，挥舞着肮脏的钞票，蛮横地冲到最前面，用那脏钱把所有挡路的穷人都扒拉开，然后扔下钱，拿了票，大摇大摆地走了。

你用涨价可以提高效率，可以改善秩序，来说明涨价的好处，是无法消解这种情绪的。甚至正好相反，你越说效率，越说秩序，他们就越是只看到残酷和无情，只看到富人欺凌穷人。

或许，深入分析供需规律具体的作用过程，分析其中人们的心理状态，分析人们面对此价格时进行取舍的真实决定过程，才有可能消除这种强烈的情绪。

本文就试图在这方面做一些尝试。

需求曲线向下倾斜，意思是价格上涨，需求减少，至少是不会增加。这是经济学的核心原理之一，非常重要。但是，大多数人只是在二维坐标图中认识和理解这个原理。现在的问题是：这个坐标图中的变化过程，在现实中是什么样子呢？

或者换句话说，价格上升时，人们到底是怎样减少需求的呢？在这个过程中，他们是怎么想的呢？

这个过程说起来很简单。某商品，原来价格是100元，你买得起，时常买。后来价格涨到200元，你买不起了，不再买了。

观察者看到的是：在和其他人用钱竞争这个商品时，你因为财力不够，退出了竞争。胜利者是别人，是那个愿意出价200元的人。

但你是怎么想的呢？

你不大可能知道自己输给了谁。市场很大，很复杂，参与交易的人很多。你嫌贵不买某件商品，但你并不能知道是谁战胜了你，是谁得到了那件商品。既然你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，导致你放弃的直接原因，当然就不会是因为对手太强大。

换个角度来说，你退出竞争，输给了其他人，这只是逻辑分析揭示出来的过程，而不是真实发生的过程。不如对手有钱，选择放弃，这并不是发生在你头脑中的决策过程。

那么，你头脑中的真实决策过程是什么呢？

是你在比较自己的不同欲望，然后选出最优先的那一项。

价钱是100元的时候，你愿意买，涨价到200元了，你就不愿意买了。这是因为需要多花的那100元，你本来另有他用。你要比较的是，把这100元拿过来买这涨价后的200元的商品好呢，还是放弃，省出200元用于其他好呢？

你并不是在和别人比较，你是在和自己比较，比较自己的不同欲望。钱是有限的，欲望是无穷的。你要有个取舍。

这才是存在于你头脑中的真实决策过程。

你有各种不同的欲望，强烈程度不同；另外，要想满足这些欲望，需要不同的成本。到饭馆好好吃一顿，可能需要几百元；买一辆新车，可能需要几十万元。

根据欲望的（1）强烈程度和（2）所需成本，你会对自己的不同欲望做个排序。越重要的，越容易满足的，越会排到前面，被优先满足。

收入变化时，你会重新进行排序。价格变化时，各种欲望满足的成本发生了变化，你也会重新进行排列，把有的欲望提前，有的靠后。

那件商品，原价100元，在你的欲望排列表中，比较靠前，被满足了。后来涨价到200元，所需成本增加了，就被往后排了。其他的欲望跑到前面来了。于是，你就放弃了这个商品的消费，转而去满足其他欲望了。

这时，发生了什么？发生的是，你对涨价商品的需求消失了。这个商品的需求量变小了。

在这个过程中，你始终都是在和自己比较，比较自己的不同欲望，而不是在和别人比较。一言以蔽之，你自己看着办。

你的任何欲望，和别人的任何欲望，都无法进行横向比较。说你买iPhone4的欲望，强于我买笔记本计算机的欲望，这句话完全是毫无意义和无法理解的。有意义的说法是，你买iPhone4的欲望，强于你买笔记本计算机的欲望，所以，你买了iPhone4，放弃了笔记本计算机。

说到这里，可以发现一个事实：价格无论上升或者下降，消费者面对价格的取舍选择都是自愿的——尽管不是随心所欲的，是他内心欲望之间的权衡和妥协，而不是对别人意志的服从。最终的选择，是他自己说服自己的过程，而不是被迫服从他人意志的过程。

限制或者废止价格竞争，取而代之的就是比较身份或者运气，而这些，都无一例外地不再是人们面对自己时的自愿选择，而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比较。并且，所有非价格的比较标准，都是人为制定的。制定者的意志，主宰着所有其他人，其他人，必须服从他。

出门坐飞机时，我买的都是经济舱。不是因为买不起头等舱，而是因为我觉得那太不值了。在我的欲望排序表中，舒适宽敞地坐飞机，比较靠后。

让自己不舒服一些，坚持几个小时，就可以省下数千元。受点辛苦，也不觉得辛苦了。这是我的自愿选择。没什么可抱怨的。想到可以用省下来的钱干点别的，比如买个新手机，我简直都有些高兴了。

可是，假如头等舱机票的价格和经济舱一样，却因为官职或者户籍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，别人强行禁止我购买头等舱机票，我就会愤愤不已，并对经济舱的不舒适倍加憎恶。

也就是说，价格以外的竞争手段，由于意味着消费者对他人意志的服从，而不再是自己说服自己，从而必定增加消费者的不满和怨恨。

自由市场制度采用价格进行竞争，价高者得，这不是偶然的。价格竞争是唯一符合自由自愿原则的竞争方式。当你因为价钱贵而放弃时，得胜者，同样是你，是你的其他欲望。可是，如果你明明能承受这个价格，却被强制放弃，让给他人，这时的你，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。你为此而感到沮丧和挫折，非常正常。

面对资源有限、欲望无穷的局面，人们各自调整自己的各种欲望排序，将最迫切的、最易满足的欲望优先满足。从效率的角度看，这将导致效率最大化；从自由的角度来看，这也是自由最大化、强制最小化的解决办法。

任何时候的价格管制，都是在取消消费者的自愿选择，而代之以强行实施的人与人之间的比较。不管这种比较标准是什么，这种做法要么是低效率的，要么是不道德的，更多的时候，是两者兼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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