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5月19日星期六

(2253)[转帖]颜昌海:文革后期的毛泽东与邓小平

毛泽东其实根本就不相信他打的天下会长久。死前他只有一次对为他管事的华国锋等人说了几句关于未来的话。未来在他脑子里是“动荡”,是“血雨腥风”,是“你们怎么办,只有天知道。”毛泽东没有留下任何遗书,也没有向任何人交代遗言——尽管足足有一年,他知道死期已近,有充裕的时间预备遗嘱。
毛泽东生命的最后几个星期在中南海内一所其貌不扬的房子里度过。房子是专为他修的,可以防地震,只有代号,叫“二○二”。1976年7月底,北京被近邻唐山市的一场7.8级特大地震所震撼,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把他匆匆抬进那里。地震造成的死亡人数多达数十万,官方说24万,非官方估计是60万。若中国当局接受国际援助的话,伤亡本可以大为减轻,但毛泽东政权对外国援助一概拒绝。千百万人睡在露天,“四人帮”控制的媒体却号召人民“在废墟上批邓”。
1976年9月2日,江青要出北京,来征求毛泽东的许可。毛泽东先说不同意,后来她又要求,毛泽东便答应了。三天后,毛泽东突然丧失神志,江青得到通知立即返京。这时毛泽东床边有以华国锋为首的政治局成员昼夜值班,回来后的江青也参加,但站在毛泽东的床后,因为毛泽东一清醒看见她,就显得烦躁反感。毛泽东的儿女一个也不在身边。
9月8日,毛泽东从昏睡中醒来,喉咙一阵咯咯咯响,他想说什么话。在毛泽东身边17年的理发师兼服务员周福明把一支笔塞进毛泽东的手中,毛泽东的手抖了半天,在理发师举起的纸上艰难地画了三条歪歪扭扭的线。喘息了一会儿,他又慢慢地抬起手,吃力地在木板床上点了三点。理发师猜到了毛泽东要什么,原来是毛泽东要看日本首相、自民党总裁三木武夫的消息。毛泽东从来没见过三木,对他也没什么特殊兴趣,此时对三木的挂念,缘于自民党内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权力斗争,要把三木赶下台。
关于三木的材料拿来了,毛泽东的女友兼护士孟锦云用手托着给毛泽东看。毛泽东看了几分钟,昏迷过去了。这份关于又一个政府首脑将要倒台的材料是毛泽东最后的读物。不久,毛泽东声音微弱地对孟说:“我很难受,叫医生来。”这是毛泽东说的最后一句话。以后他再也没从昏迷中醒过来。1976年9月9日零时10分,毛泽东死了。他的脑子直到临终都保持清晰,清晰地转动著一个念头:他自己,和他的权力。
今天的中国,毛泽东的像仍然高挂在天安门城楼上,他的遗体停放在天安门广场的中心。领导人都自称是毛泽东的继承者,竭力维持着毛泽东的神话。真实的毛泽东,依然鲜为人知。
毛泽东生命的最后两年中,中共领导中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“反对派”,核心人物是邓小平。他在毛泽东死后实行改革开放,改变了中国的航向。
邓小平是四川人,比毛泽东小11岁。1920年16岁时,他飘洋渡海去法国动工俭学,在那里成为共产党人,受周恩来领导。法国的5年使他爱上了牛角面包、葡萄酒、奶酪等法国食品。若干年后,他还多次把巴黎咖啡馆跟家乡四川的茶馆相提并论,特别提起意大利广场旁边的一个小咖啡馆,他常去那里喝咖啡。同在法国的中国人形容他是个“四川小孩子,矮矮的,胖胖的……总是跳跳蹦蹦,走到这一角同人说笑话,又走到那一角同人开玩笑。”数十年的共产党生涯把他演变为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寡言的人。寡言的一个好处是他喜欢开短会,中共夺取大陆后他负责大西南,开的第一次军政委员会全体会议只花了9分钟,与一次开会讲了9个钟头话的周恩来迥然相异。有人说,周恩来的风格是举轻若重,邓小平是举重若轻。邓小平处事果断,不少复杂的政务是在桥牌桌上解决的。
邓小平从法国被驱逐出境,到了苏联。“长征”时他是中央秘书长;抗战中,他是八路军最高指挥之一;国共内战期间,他前后任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总前委书记,管辖两个野战军。这两个战役开始前,毛泽东对他简短而信任地说:“交给你指挥了。”从1950年代中期起,他是中共的总书记。
对毛泽东的政策,邓小平卖力地执行。反右运动,他是毛泽东的主要臂膀;但在大跃进时,邓小平转而反对毛泽东导致大饥荒的政策,支持刘少奇。毛泽东注意到他回避自己,说:“邓小平从来不找我,从五九年到现在,什么事情不找我。”“邓小平耳朵聋,一开会就在我很远的地方坐着。五九年以来六年不向我汇报工作。”“邓小平对我敬而远之。”
毛泽东发动文革时,曾一度考虑过要邓小平做他的左右手。可是邓小平不赞成毛泽东搞文革,不为所动。毛泽东把他打成“第二号最大的走资派”,软禁在家,孩子和继母被赶出家门。邓小平被批斗抄家,但不像刘少奇被整得那样惨,他一直有夫人陪伴。毛泽东整人整到什么程度是经过精心安排的,根据他仇恨的程度。毛泽东说:“邓小平要批”,但“要把他同刘少奇区别一下”。毛泽东欣赏邓小平的能力,留着邓小平以备不时之需。
即使是有“区别”也还是灾难。1968年5月,邓小平的大儿子朴方跟一个女儿被用黑布蒙上眼睛,抓到北京大学去,逼他们揭发邓小平。在这所中国著名的最高学府,60多个遭到监禁的人被拷问致死,或自杀。朴方不堪凌辱而跳楼,造成终身残废,从胸部以下全部失去知觉。邓小平和妻子一年以后才得到消息。几天几夜,邓小平的妻子不住地哭,后来对邓小平的继母说,她觉得活着真是不如死了好。1969年10月,邓小平夫妇被放逐到江青西,由持枪的警卫监管,每天去拖拉机厂做工。离京前,邓小平跟瘫痪的朴方一面也没见上。在流放地,有一天,最小的儿子从上山下乡的地方来看父母,面黄肌瘦,穿得破破烂烂。假期结束,儿子不能不在一个小雨天离开。邓小平心里难受,当天面色苍白、冷汗淋漓地倒在工厂地上。1971年6月,瘫痪的朴方终于获准送来江西,当邓小平看到他从前活蹦乱跳的儿子残废成什么样子时,他的伤心溢于言表。江西的夏天湿热难耐,怕儿子长褥疮,邓小平和妻子每天数次帮他翻身,替他擦澡。这是件很劳累的活,因为朴方个子大,小名“胖子”
邓小平后来说,文化大革命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。一天夜里,他在恶梦中大声喊叫,把全楼都惊醒了,以为出了什么事。痛苦中他进行着反思。流放中的他默默地锻链身体,等待机会回到政治中心去。结果是,在毛泽东死后,他摒弃了毛泽东搞的那一套,改变了中国。
机会终于来了:“9.13”。朴方经常用家里带短波的收音机听外国电台。这在中国当时是要坐牢的,推行这项严酷政策,邓小平本人也有份儿。可如今他默许儿子“收听敌台”。正是从外国电台广播中,邓小平一家猜到了林彪出事。对这一消息,毛泽东政权层层往下传达,邓小平两个月后同工厂工人一起听到。文件里提到“林彪迫害老干部”。念文件的说:“毛主席对老干部是不会置于死地的。老邓就坐在这里,他可以作证。老邓,你说是不是呀?”邓小平纹丝不动地坐着,面无表情,沉默不语。回家关上房门后,他一改往常不同家人谈政治的规矩,和他们一样兴奋激动。两天之后,他提笔给毛泽东写了被打倒以来的第一封信,要求工作。他感到他有可能东山再起,林彪倒了,毛泽东不得不否定文革了。
没有回信。周恩来第二年五月被诊断出癌症,毛泽东也没有召邓小平人京。毛泽东尝试在文革既得利益者中培养周恩来的接班人,选择了上海造反派头目王洪文。37岁的王原是某纺织厂保卫科干部,他长相英俊,有些号召力,但谈不上有治国的本领。毛泽东派飞机把他接到北京,开始训练他,一年之后,在中共“十大”上,把王提为仅次于周恩来的第三号人物。但王洪文显然无法替代周恩来。澳大利亚的惠特拉姆总理访华,在毛泽东那里见到王,发现他紧张得不得了,整个会见一个字也没说,只在最后没头没脑地蹦了一句出来。会见时惠特拉姆曾提起1927年的“南昌起义”,周恩来感叹说年轻的王那时还没出生。会见完毕,客人准备走了,王突然局促不安地尖声说:“总理,你说南昌起义时我还没出生,可是我也干了很长时间的革命。”这样的人自然不能教毛泽东放心。
1973年初,周恩来的病势恶化。毛泽东不起用邓小平不行了。他把邓小平接来北京,先让邓小平做了副总理,主要负责接待外国人。邓小平不像周恩来那样有风采,会见外国人时不断吐痰,令好几个政要部惴惴不安,但他毕竟有政治家的风度。这年年底,周恩来的癌症进一步恶化,尿里的鲜血止不胜止。毛泽东做了一项重大决策:让邓小平主管军队。为此,他恢复了邓小平政治局委员的身分。邓小平是唯一可以保持军队稳定的人。王洪文在军队的影响等于零,林彪死后毛泽东任命的军队主管人叶剑英元帅,分量又不够重。给邓小平这样的权力对毛泽东来说是场赌博。但毛泽东的赌注押对了。毛泽东活着时,邓小平没有对他人身造成任何威胁,就是毛泽东死了,邓小平也不准公开批毛泽东。
毛泽东把邓小平提上政坛中心,但在邓小平周围摆上自己的人,主要是他“命名”的“四人帮”:王洪文、张春桥,江青、姚文元。“四人帮”代表着毛泽东的政策。
邓小平回京不久便同周恩来和叶剑英建立了自己的“联盟”。这三人中,邓小平、叶剑英是文革的受害者,而周恩来为了奉迎毛泽东,甚至把自己的家“西花厅”改名为“向阳院”,意思是心向红太阳毛泽东。他唯一的养女孙维世在文革中受到监禁,原因在于她曾给中共高层做过俄语翻译,见过许多苏联领导人,包括斯大林。毛泽东怀疑他周围所有跟苏联有来往的人,把她也抓了起来。江青落井下石,因为孙长得很美,毛泽东对她也似曾有意。孙惨死在狱中,周恩来没有伸手救她,死后还批示调查“是否自杀或灭口”,似乎孙卷进了什么“阴谋”。
邓小平对周恩来帮毛泽东搞文革是不满的。毛泽东死后他讲,周恩来在文革中“说了好多违心的话,做了好多违心的事”,虽然他紧接着又声称“人民原谅他”。1973年春回京后,邓小平于4月9日去看望病中的周恩来。他们有近7年没见面了。一开头,两个人对坐无言。终于,周恩来开口了,第一句话是:“张春桥是叛徒,但是主席不让查。”周恩来向来谨小慎微,这次他不仅要一棍子打死毛泽东的亲信张春桥,而且直接抱怨毛泽东。他的话是经过仔细斟酌的,目的是向邓小平表态:他要跟邓小平站在一起,反对文化大革命。此话一出口,邓小平便了解了周恩来,再看到周恩来病瘦得不成样子,原谅了周恩来。两人开始长谈,从此成了盟友。这是一个转折点,毛泽东的两个最重要的同事携手结盟。邓小平还常去军队的重地西山见另一个盟友叶剑英,与叶剑英配合默契。毛泽东的同事“串通一气”,这向来是毛泽东的大忌,如今成了现实。
邓小平等人得以结盟,归根到底是由于年迈的毛泽东病得不轻。终身的嗜好抽烟就是在此时忍痛戒掉的。眼睛半瞎,他对自己的安全比以往更加担心。身边工作人员接到规定:“走路要响一些,好让他知道有人进来了,免得他不知道吓着。”视力模糊不能看书,一生手不释卷的毛泽东难以忍耐,他叫人把一些文革中禁止出版的古典文学作品印成大字本看。为了印这些大字本,北京、上海各建了一个印刷厂,每册印刷量五本上送毛泽东。为了保险多印了几本,作为档案封存。参与注释、校点的学者一本也不许保留。随着毛泽东的视力越来越坏,大字本的字号也越来越大。当毛泽东发现即使用放大镜也看不清这些特大号字时,他忍不住痛哭起来。他只得靠工作人员读书给他听。1974年7月17日,毛泽东离开北京到南方去。不久,眼疾诊断出来了,是白内障,成熟后用小手术很容易摘除。虽然等它成熟要等一年,毛泽东也长吁了一口气。他在南方待了9个月,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出行。
为毛泽东检查身体的结果还发现,他患了一种极少有的运动神经元病,大脑延髓和脊髓内主宰喉、咽、舌、手、腿的神经细胞逐渐变质坏死,身体逐渐麻痹瘫痪。由于喉、咽、舌功能失调,食物和水会流入气管囤积肺中,引起肺部反复感染。在最后阶段,不仅无法吞咽,而且无法呼吸。这是不治之症,根据毛泽东现有的病状,他只能活两年。
医生们依汇报程序报告了毛泽东的大总管汪东兴。汪报告了周恩来。正是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,周恩来的胆子大壮,虽然外表上,他对毛泽东是照常的恭顺。周恩来的盟友邓小平,叶剑英也得到这一消息。他们决定不通知“四人帮”,连毛泽东的夫人江青也不告知。告诉江青是自找麻烦。两年前毛泽东休克,她骂医护人员是“特务,、“反革命”。周恩来找她讨论毛泽东的病情,她反说周恩来要逼毛泽东交权。可是,这次不告诉她毛泽东的病情,不光是怕她乱指控,更重要的还是政治斗争的需要。
毛泽东本人也被瞒着。他要是知道自己只能活两年会怎么反应,谁也不敢说。医生们对毛泽东说他的身体很好,还可以活很多年。有一个外来的医生说了句:“主席的病不好治啊!”马上就被送了回去。对病状的解释是上了年纪之类的话,毛泽东半信半疑。为保证把毛泽东蒙在鼓里,真实病情对贴身工作人员一律封锁。
知道了毛泽东来日无多,再加上周恩来本人也病入膏盲,邓小平--周恩来--叶剑英联盟行动起来,要让毛泽东指定邓小平做周恩来的接班人,把一大批文革中打倒的老干部任命到关键位子上。12月,周恩来拖着病体飞往长沙,带着人事安排的名单去见毛泽东。毛泽东对这些老家伙在京城做些什么心知肚明,他有留守北京给他通风报信的“四人帮”。江青说她对看到的“咄咄怪事”,感到“触目惊心”。但毛泽东没有办法管束邓小平、周恩来、叶剑英等人,军队在他们手里。“四人帮”对军队毫无影响力,毛泽东力不从心。
怪病缠身的毛泽东一天天衰弱下去。刚离开北京南下时,他还可以在院子里散散步。几个月后,他就只能拖着步子一点一点蹭。12月2日,他在长沙的游泳池里只划了划水,发现手脚实在划不动,那天便成了他与终身爱好的游泳诀别的一天。游泳池边,毛泽东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,这是意志力极强的毛泽东从未发出过的声音。跟他27年的警卫队长听到时惊呆了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肌肉萎缩器官失调的结果,毛泽东说出的话越来越不清楚,饭菜也不断掉进肺里,他不断地呛着,肺部不断地感染。毛泽东只能侧躺在床上由人喂饭。在这样的状况下,毛泽东只能认可周恩来送上的人事名单,特别是任命邓小平为第一副总理,代行周恩来之职。毛泽东没有完全示弱,他把张春桥提拔为不论在政府还是在军队都仅次于邓小平的人物,而且把媒体让“四人帮”牢牢把持,使他能够直接向全国发号施令。邓小平、周恩来、叶剑英的策略是先利用张春桥、江青历史上的污点打击他们,把他们搞掉,以架空毛泽东。12月26日毛泽东81岁生日那天,周恩来以严肃的神情对毛泽东讲这两位有“严重政治历史问题”。毛泽东说他早就知道了,意思是有问题又怎么样?一向俯首帖耳的周恩来,竟然胆大包天地当面把毛泽东的妻子和亲信打成敌人。毛泽东知道他面临一番恶战,他和“四人帮”一边,同邓小平、周恩来、叶剑英以及重新任职的老干部对阵。
此时邓小平在全国大批起用文革中被“打倒”的老干部。毛泽东指示,四人帮在1975年3月透过媒体发起一场针对这批人的“批经验主义”运动。4月,毛泽东回北京后,邓小平当面向毛泽东表示反对这场运动。毛泽东被迫说同意邓小平的意见,把运动怪到“四人帮”头上,叫江青做检讨。5月3日,当着整个政治局,毛泽东停止了批经验主义的运动,说:“我犯了错误,春桥的文章,我没有看出来。”这样带表白性的认错在毛泽东是破天荒。毛泽东明白自己的虚弱,到会的人都看得到,他眼睛几乎全瞎,说话嘟嘟嚷嚷,一副日薄西山、气息奄奄的样子。这是毛泽东最后一次主持政治局会议。会上,毛泽东反复讲“三要三不要”:“要搞马克思主义,不要搞修正主义;要团结,不要分裂;要光明正大,不要搞阴谋诡计。”他的意思是:不要否定文化大革命,不要跟我分裂,不要搞阴谋害我。这是毛泽东对中共最上层的老家伙们提出的请求。那段时间,毛泽东三番五次对他们讲“周勃安刘”的故事:在刘邦死后,军事长官周勃与丞相陈平合谋,铲除掌握了政权的吕后一党,使汉室重新成为刘家天下。当时,人人皆知江青以吕后自诩。毛泽东讲的故事给老家伙们一个信息:你们不妨也像周恩来勃、陈平一样,搞掉江青一党——等我死了以后。
听毛泽东讲故事的有军队将帅,他们在文革中吃足了苦头,现在由邓小平周恩来叶剑英联盟委以重任。1975年6月,军队对毛泽东进行了一次示威。那是贺龙元帅去世6周恩来年纪念日。贺龙因为不幸听见了苏联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说要“搞掉毛泽东”的话,成为毛泽东疑心的焦点,惨死在监管中。军方决定为贺龙举行“骨灰安放仪式”。毛泽东无法阻止,只能规定“不治丧,不致悼词,不献花圈,不报导,不宣传”。在军方支持下,贺龙长女给毛泽东写信,指出贺龙一案牵连了一大批军队的人,对贺龙后事的这种做法在军队行不通。毛泽东只好答应安放仪式怎么搞由周恩来安排,但强调一点:“不登报”。仪式笼罩在一派悲痛的气氛中,周恩来以体重仅30来公斤的垂危之躯,挣扎着前来参加,并且感情冲动地致了悼词。他一进会场就喊著贺龙遗孀的名字,扶着她的肩膀,声泪俱下地说“我很难过”,“我没有保住他啊!”周恩来措辞很巧妙,“保”而没“保住”,根子在他的上峰:毛泽东。周恩来需要洗刷自己,他是贺龙专案的负责人,贺的死,以及贺部下的入狱、受刑、死亡,他都有责任。人们对他有气,他很清楚。他缓缓对在场的人说:“我的时间也不长了。”就这样,他争取了同情,把人们的不满导向了毛泽东。
7月23日,毛泽东在岳飞“满江红”的激昂曲子陪伴下,做了左眼白内障摘除手术。手术只花了七分钟,结果完满,毛泽东十分高兴。眼睛复明使毛泽东信心大增,两个星期后他便搞了个评《水浒》、批“投降派”运动,说:“《水浒》这部书,好就好在投降。做反面教材,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。”这是毛泽东影射周恩来。周恩来心里明白,几十年过去了,“伍豪启事”这一纸谎言还可能会在他死后败坏他的名声。9月20日,在做一个大手术之前,术前镇静剂用过了,医生都等着周恩来,他仍花了一个小时反复斟酌他就“伍豪启事”做的自我辩护,用颤抖的手签上字,交给他夫人,才放心地躺上了手术车。进手术室前一刻,他对周恩来围的人大声说:“我是忠于党、忠于人民的!我不是投降派!”
几天后,邓小平见到毛泽东,对批《水浒》运动明确表示不满。毛泽东又把过失推到江青身上,用他喜爱的辞藻骂道:“放屁!文不对题!”运动不了了之。
邓小平有了权后干的一件重要的事,是把提高人民生活水准摆上议事日程。文革中,谁提生活水准谁就是搞“修正主义”。在毛泽东统治中国四分之一世纪后,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仍困苦不堪。即使在相对优越的城市里,衣食等必需品都处于严格定量之下。说到“住”,三代同室的情况比比皆是。城市人口增加了一亿,但盖的新房子寥寥无几,老房维修几乎不存在。1965到1975年的11年间,整个城市建设的投资,包括水、电、交通、排污等,不到同期以军工为核心的重工业投资的4%。这些年中,对医疗、教育的投资,比中共上台初期本来就小得可怜的比例,还少了一半多。农村更是一贫如洗,大多数农民吃不饱饭,有的地方成年大姑娘没有衣服穿只得赤身裸体。“革命圣地”延安,老百姓比40年前共产党刚到时还穷。延安城里满是饥饿的乞丐,有外国人来瞻仰圣地时,官方便把他们“收容”起来,遣送回乡。毛泽东对他的“子民”的境况知道得清清楚楚。从收集下情的管道来的文件,毛泽东每天都读,或是让人念给他听。1975年9月,他对越共领导人黎笋说:“现在天下最穷的不是你们,而是我们。”哪怕越南燃烧了30年不停的战火,经历了美国的狂轰滥炸,中国人还是穷过越南人。然而,当邓小平设法发展经济,改善人民生活时,毛泽东的“四人帮”却说:“宁长社会主义的草,不要资本主义的苗。”
邓小平干的另一件事,是使荒芜的文化领域有了点生机。这时上演了几部剧情片。尽管它们无一不是歌颂共产党的,江青仍然对它们横加攻击,用漂亮女演员也成为罪名。老百姓看不到电影,毛泽东却想看什么就看什么,“解放后”的,“解放前”的,香港的,西方的。他特别喜欢坐在家里欣赏戏曲。名角儿们便从流放地被召回,在空荡荡的北京电影厂、电视台摄影棚里,专为毛泽东录音拍戏。没人对他们解释为何来演唱这些早就被禁的“反动黄色”的东西,只有人警告他们不许问问题,不许交谈,不许向任何人提起。录像由电视转播车从毛泽东的住宅外,直接发送给毛泽东独家欣赏。
因为他的政策,邓小平不时同江青发生争执,有时拍桌子骂她,成了除她丈夫外这样对待她的第一人。邓小平也当面对毛泽东谴责江青,并鼓励电影导演和其他文化人给毛泽东写信告她的状。邓小平的做法就是否定文革,而毛泽东把文革看作他一生做的两件大事之一(另一件是把蒋介石赶到台湾)。毛泽东不能让邓小平得逞。1975年11月,他要邓小平主持做一个肯定文革的决议,等于要邓小平自己把自己限制起来。邓小平拒绝做这个决议,说:“由我主持写这个决议不适宜,我是桃花源中人,‘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。’”他是当着130高级干部的面说这番话的,态度强硬。毛泽东只好放弃做决议一事。但他同时也决心再次打倒邓小平。周恩来、叶剑英都曾劝邓小平不要操之过急,等毛泽东死了再说。但是邓小平不愿意等,他估计他可以逼毛泽东让步。邓小平看到的是毛泽东的极度衰弱,但他见不到的是,在这衰朽的躯壳下,毛泽东保持着不可摧毁的意志和惯有的老谋深算。1976年1月8日,78岁的周恩来去世。邓小平的主要盟友一死,毛泽东马上行动,把邓小平的职务实质上解除,将他软禁在家,在全国搞“批邓小平”。对叶剑英,毛泽东也同时下手,以“生病”为名拿掉了他的军职。毛泽东指定“老实”不起眼的华国锋接替周恩来,同样不知名的陈锡联代换叶剑英。毛泽东用他们而不用“四人帮”是因为“四人帮”太不得人心,毛泽东希望尽量减小对他决策的阻力。
周恩来的死成为导火线,点燃了举国上下长期压抑的对文革,乃至对毛泽东的奔腾怒火。头一年,邓小平在台上时,“谣言满天飞”,把周恩来塑造成一个为老百姓呕心沥血,跟“四人帮”斗争,受“四人帮”迫害的悲剧英雄。人们对他的死表现了真诚的悲伤。媒体受命低调宣传,大家更加愤慨。当周恩来的遗体从医院运到八宝山公墓火化时,北京一百多万人自发肃立几十里长街两侧为周恩来送行,形成了毛泽东政权下从未有过的壮观景象。
4月初,火山终于在清明扫墓时分爆发。人群汇集在天安门广场,用花圈与诗歌悼念周恩来,声讨文化大革命。同样闻所未闻的是,人群捣毁了企图清场的警车,放火烧了“四人帮”组织的民兵指挥部。这场暴动,就发生在离中南海咫尺之遥的地方。毛泽东政权用血腥手段恢复了天安门广场的“秩序”。江青喝茅台以资庆祝,毛泽东批示:“士气大振,好,好,好。”镇压在全国进行,不过已是强弩之末。
虽然邓小平并不是天安门抗议活动的后台,可是广场四周恩来松树上挂的许多与“小平”同音的小瓶子,叮叮当当地响着人群对他的拥戴。毛泽东害怕邓小平同人民结合起来,下令把邓小平从软禁的家中抓走,关在北京的另一个地方。但毛泽东没有用残酷的方式来对付邓小平,相反地他发话要保护邓小平。这并不是因为毛泽东对邓小平念念不舍,他是怕邓小平在军队的追随者愤而采取激烈措施,威胁到自己的权力和生命。军队实际上仍在叶剑英的掌握中。叶剑英在西山住地,每天接见川流不息的军队将领,说他没有病“谁也休想赶我走”。在朋友中间,叶剑英对毛泽东的称呼已不再是尊称“主席”而是“拿摩温”(英文number one“一号人物”的音译)。虽无贬义,也是不恭。在叶剑英的住处,将帅们半公开地讨论他们应该采取什么行动。外号“胡子”的王震将军对叶剑英说:把“四人帮”“弄起来不就解决问题了吗?”因为怕窃听器,叶剑英打着哑谜,先伸出右手,握紧拳头,竖起大拇指,向上晃两晃,然后把大拇指倒过来,往下按了按。“胡子”将军猜明白了:大拇指指的是毛泽东,他在世时不宜轻举妄动,等去世以后再说。
毛泽东清楚西山里出出进进在搞什么名堂,但他在军队新任命的人完全无力抗衡,他本人命在旦夕,无回天之力。他只好听之、任之。就在这样焦躁无奈的情绪下,他的心脏病6月初大发作,把他搁在死亡的门口。毛泽东的病危通知发给了政治局和主要大夫。当时邓小平的夫人因眼疾住在专给高层--包括被打倒的高层--看病的三0一医院,一位跟她亲近的医生把毛泽东病危的消息告诉了她。邓小平一得知这个消息,就在6月10日给毛泽东写信要求回家,等于是要求释放。毛泽东不敢拒绝,在月底病情好转时答复:“可以同意”。邓小平的归期被延迟了几天,因为朱德元帅在7月6日以90高龄去世。朱德在文革中受了不少罪,毛泽东怕他的死也像周恩来一样引起全国抗议浪潮,怕邓小平卷进里面去。抗议浪潮没有出现,毛泽东才在7月19日放邓小平回家。邓小平在深夜被一辆汽车悄悄接走。
这一次邓小平只关了三个月。虽然放出来后仍是软禁,毕竟邓小平是跟一大家子亲人住在一起。毛泽东奈何不了他。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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