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779)[转帖]沈乎:"民工航班"

来往非洲都是单位订的票，去时新加坡航空，新加坡中转，回来是埃塞俄比亚航空，埃塞俄比亚的亚的斯亚贝巴中转。
赞比亚的华人听到我们要坐埃航回来，笑着说：民工航班。
什么是民工航班？我们问。
新航票价贵，国际旅客多。埃航嘛，你们坐坐就知道了。

埃航从赞比亚的卢萨卡到亚的斯亚贝巴，乘客颜色均匀，无甚特别。埃航的服务也很好，半小时内送了两趟饮料，两趟咖啡，两趟茶。有求必应，乘务人员态度温和友好。路过坦桑尼亚和肯尼亚边境时，机长还特意提醒，右边是著名的乞力马扎罗，大家可以欣赏。全飞机的乘客都拥过去，可惜距离太远，只看见万里大地上一个小秃噜，毫无美感。

到了埃塞机场，果然一切都不同了。埃塞是非洲的一个大中转站，全非洲大部分的中国人，大概都是从这里飞回去的，有刚果探矿的，有赤道几内亚修水库的等等。
机场的免税店里，除了卖东西的黑色，就是买东西的黄色，超过90%都是男性。埃塞俄比亚售货员都会说一两句中文，你好谢谢不客气。有的还不止一两句。同事跟一中国大叔嘀咕了一句，这是金子吗？大叔还没回呢，埃塞的柜员甩过来一句：18K的！纯正普通话。
所谓民工航空，也不尽然。高管、技术人员和工头都在其中，真正在工地上搬砖砌墙的，估计比例不高，因为非洲国家对一般劳动力（区别于技术人员）的工作签证都卡得很严，不让中国劳动力输出干扰本国已经惨不忍睹的就业。
但从举止行为上看来，咱们中国人却相当值得改进。首先中国人一抱团，大呼小叫是免不了，不打牌算是客气，于是显得特别扎眼。因为夜里12点飞，更多人直接脱了鞋横在机场的座椅上，什么姿势都找得出来。没有女士优先，没有How are you I'm good，中国人以自己的标新立异，把非洲机场在视觉上先冲击了。
大叔扫货，情景蔚为壮观。我们几次碰到晒得黑黝黝的黄人大叔突然冲过来，招呼也不打就问：“兰蔻在哪里？”“香奈儿在哪里？”之后没有谢谢就直接消失。临上飞机，每个大叔手里都拎着几个巨大的购物袋，购买力之强令我们乍舌。
二者相加，难免外界对中国人在非洲的印象就是土财主了。

上了飞机，飞机很大，几百号都是黑压压的中国男人，大家熟门熟路地各占了一排，自顾自地脱鞋躺倒。飞机飞到一半，我赫然看见右前排一大叔拿着手机玩自拍。
“师傅，你这手机是不是关一下？”我拍拍他说。
“为什么？”大叔问。
我原地石化。为什么？这从何说起呢……
“手机信号会干扰飞机通讯，可能会对飞行造成危险。”作为一个文科生，我很没把握地想，是该这么说吗？是这个道理吗？平流层，有电磁信号吗？我们是在平流层吗？或者就简单地告诉他，这是国际通行的要求？
“我坐飞机从来不关手机。”果然，大叔得意地挑战了我。
“那您也得关了。这飞机好几百号人呢，要真出危险怎么办？”我说。
大叔表示理解了，配合地关了手机。

埃航这个航班自身也很值得改进。空乘的讲解只有两种语言：埃塞俄比亚的本地语言和英文。大叔们大部分完全不懂英文，交流纯靠意会和比划。
每个人座椅前的显示屏都没有中文提示，大叔们确实无从知道坐飞机还要关手机。屏幕上的娱乐内容倒是很丰富，有最新的电影、各类游戏（包括棋牌游戏），可以自主选择，但没有中文字幕，也没有中文说明。十几个小时下来，大叔们除了睡觉，就是无聊地乱戳眼前的屏幕。我看那屏幕压力挺大的。
一会儿，前排另一大叔又出情况了。空姐走过来，拿了一个杯子对他狠狠地比划。
“Next time you don't do it again, OK？”空姐说。
大叔表示没明白。
“Next - time, you - don't - do - it - again, O - K？"空姐着急地又说。
我看大叔还是没明白。姐，您这是语种的问题，再慢放快进重播也不管用啊。
过了一天我才猜出来，估计空姐要大叔别随地吐痰。

临下飞机，大叔们大面积地出了状况——飞机刚落地，大家都打开行李舱拿东西。
绝望的空姐冲过来，抓狂地喊：“Sit down! Sit down！You can't open it！”
这回一众大叔们完全不理会势单力孤的空姐，各自强行取了行李。空姐完败。
我跟同事说，这埃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，光知道开一航线，别的就没了。这航班几百号人全中国人，为什么不能适应需求，配一会说中文的空乘呢？同样的航线，同样的屏幕，为什么新航就有中文字幕和中文说明呢？老在这种状态下工作，空乘也累，中国人也危险，而且双方的矛盾肯定累积起来。要遇到突发情况，估计更是一团糟了。
中国人也是，为啥每个公司不给点基本的国际礼仪培训呢？
我忽然很想给埃航的空乘们开一速成班，教他们两句中文：“你哪个单位的？”“叫你领导来”，保管好用。就像《不见不散》里头，葛优教管华人的美国警察说“趴下”“老实点”“少废话”。

我又想起赞比亚中国银行的一个朋友，在埃航上被空姐说你肯定不是中国人。那朋友问为什么，空姐说，因为你看英文书，而且你对我说谢谢。
当时觉得有点夸张，经过这个航班，我觉得一点不夸张。
中行的朋友说，我是中国人。很多中国人不会说英语。
空姐说，不，你们中国人有钱了，你们看不起我们。
姐，真不是这样的。
临下飞机的时候，我看见那个不关手机的大叔，很认真地把一排座椅屏幕的电源一个个给关好。没人叫他这么做。前面还有一大叔，觉得自己戳戳点点把屏幕给弄脏了，关了以后还仔细地给人把屏幕擦干净了。
我打不开行李舱的门。前面问个路没说谢谢的大叔们，冲过来帮我把门打开，把箱子拿出来放地下，没等我说谢谢，就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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